“費益！”

夏禹跑過去的時候, 就看到對面四五個智人聽到了費益剛才跑過來的動靜，這會兒也是呼叫著費益的名字跑了出來。

很快他們就碰頭, 互相激動地在那邊高聲呼喊著。

費益說了幾句, 隨後就扭頭找了起來。

很快，費益把一個看上去面容還帶著一些稚氣的智人拉了過來，口中叫著類似‘倉師’的發音。

夏禹猜不準這個智人的年紀, 原始人都是長得很高大的，智人差不多也是, 這個年輕智人身高上一六五肯定有了。這樣的身高, 現代人的話，夏禹會猜測十四五歲，可智人就不好說了。

這會兒應該是確定了倉師的安全, 費益大大松了口氣，這才指著這四五個人又說了些什麽。

木炭湊到夏禹旁邊開口, “這麽點人, 出事了嗎？”

夏禹被他嚇了一跳，才發現木炭是在默默做翻譯。

剛剛夏禹是覺得這四五個人太少了，外出走這麽遠只帶這麽點人，很容易出事的。費益這老哥雖然很彪悍, 可瞅著也不是傻子。

其中一個智人擺了擺手，最後舉起自己掛在脖子上的一根細小骨頭放在嘴邊, 狠狠一吹之後, 刺耳的哨音聲頓時響徹整個叢林。

這是骨哨。

這個智人甚至還吹出了一些音調。

夏禹一拍腦袋, 他竟然忘記這東西。骨哨的聲音比較悠遠，制作又很簡單, 他早就可以弄一點給夏氏族的原始人。

說不定可以發展出一點音樂文化, 當然最重要的是可以用作通訊, 用一些固定的調子是可以充當簡短溝通的。

比如像費益的這些族人。

他們肯定是發現費益不見，然後人都分散出去找了。同時走出一段距離之後，用升起濃煙的方式確實彼此的位置，防止互相找不到，還用骨哨作為簡單溝通，方便互傳信息。

“笨啊，忘記了忘記了。”夏禹下意識搖了搖頭，他真忘記這茬了。

果然，智人吹響了骨哨之後，費益就松了口氣似的拉了那個面帶稚氣的智人到了虞象跟前。

虞象上下打量這個智人，不知道怎麽想的，一擡頭就把夏禹拉了過來。

夏禹笑著點了點頭，同時指著自己告訴他們名字。

費益浮現幾分笑意，指著小智人開口，“倉師。”

幾遍之後，夏禹就能準確發出倉師的音節了。

費益顯然很滿意倉師，看夏禹叫出了倉師，立馬開口連比帶畫一陣輸出。木炭跟虞象都充當了翻譯，夏禹才明白了費益的意思。

倉師是他在去年夏季的時候遇到的，當時倉師的族群誤吃了什麽東西，全體中毒死得七七八八了。

那會兒餓得快死的倉師沒哭，守著自己族人的屍體，倉師蹲在山洞口像是在等死，又像是在思考什麽東西。

可費益見到他的時候，他卻覺得倉師不是在等死，他就是在思考。

他在倉師身上看到了一種跟他很相像的東西，就是那種遇到某個想要弄明白的事，隨後外界的一切都被自己排除在外了，只想在腦子裏把它想通。

費益就上去給了倉師吃的，還救治了他的族人。不過最後，也只有倉師跟五個智人活了下來，其他還是都中毒死光了。

後來費益問倉師在思考什麽。

倉師說，他在思考怎麽讓他的每個族人知道哪些東西是有毒的？哪些是可以吃的？哪些東西是可以醫治一些病痛的？

這樣的知識，只有那些生活經驗很豐富最終努力活到牙齒都掉光的老智人知道，而小智人則又要自己摸索開始學。

雖然他們有語言，可是老智人講得不明白，小智人也聽不明白。再則，每個活下來的老智人都有他獨特的求存知識，要講的東西太多了。

如果有什麽東西，能夠把一代代的老智人的生存知識保存下去，就算小智人們記不住也可以隨時去查看，去學習，那就好了。

於是費益再問他，他想到辦法了嗎？怎麽去保存這樣珍貴的知識。

倉師說他想到了，他想試試看。

智人們一般都會有些原始崇拜的行為，倉師的氏族就會在祭祀的時候在一些石壁上用木炭跟石頭畫一些狩獵的情景。

倉師想把這些繪畫弄得再簡單一些，然後形成一個個固定的幾筆畫，每一個不同的小畫代表話語的意思。

以後的智人們只要記住小畫的意思，到時候把小畫自由組合，就能形成不同話語的意思，這樣就可以把那些知識記錄下來了。

費益沈默了會兒，他想起自己有時候也會遺忘一些水利的想法。為了防止自己把想到過的東西忘記，他也會隨手畫一些東西讓自己記住。可是這些東西只有他看得懂，別人並不明白是什麽意思。甚至時間久了，他自己都忘記是什麽意思了。

他也常常感嘆，他死之後，他腦子裏關於什麽山川河流的知識就沒人能夠知道了。

還有大首領為了讓各部族記住他的禮，每年春季都要派出禮官名為‘春卿’的智人到各個部族去宣揚強調，就是為了防止他們遺忘。

如果倉師的所思所想成功了，就可以把禮記錄下來，然後讓每個族群去自己研究、遵守禮。

如果倉師能夠創造出大家都接受的‘小畫’，並且廣為流傳，用這種方法可以傳承各種知識......倉師很快就明白，這是一件多麽偉大的功績！

當時費益就知道，他的舉薦者有人選了，那就是倉師。

沒有再用還剩下的時間尋找賢者，費益認定了倉師，就帶著他上路了。倉師也沒有辜負他的期望，一路上都在研究各種小畫的事，甚至還抽空研究出了骨哨，防止有人在叢林中走丟。比如這次隔一段距離升起濃煙，也是倉師想出來的。

費益是越想越滿意，所以這會兒拉著倉師就跟夏禹還有虞象吹。

主要還是告訴虞象，你別折騰了。我很感激你的救命之恩，回去之後我可以給予你大量的糧食作為報答，但我還是不可能舉薦你的。

不過出乎費益的預料，虞象只是淡淡看了倉師一眼，表現得相當平靜。反而是夏禹，他驚訝地打量著一直低著頭，把所有人排斥在自己思索之外的倉師。

看他的樣子，應該是在思考什麽東西。

本來沒找到費益，他就從自己的思維裏面出來了。現在見到費益，他再次沈浸到自己的思考中去了。

“是在創造象形文字嗎？”夏禹輕聲嘀咕了句。

在驚訝之後，夏禹的面色就沈穩了下去，看向倉師的模樣甚至還有一些尊敬。

“他幾歲了？”夏禹看向木炭，示意他翻譯。

很快夏禹就知道，倉師從出生到現在，已經見過十一場落雪了，說明他十一歲了。

夏禹深吸了口氣，自從見到了虞象之後，他還真是見了不少了不得的智人啊。

無論是費益研究水利還是倉師這會兒研究象形文字，哪怕沒有他，文明也終究會在時間的洪流中，在某個角落悄悄萌芽。

火的出現，讓原始人們從野獸中脫離出來。而文字的出現，則預示著這個種族可以將知識積累，徹底開始了發展文明的時代。

夏禹的表現讓費益很滿意，他朝夏禹點點頭，並且肯定了夏禹的聰慧。虞象這種表現，說明他根本就是不聰明，不明白‘小畫’這件事的重要與偉大。

虞象依舊不在意費益的這種表現，而是朝夏禹笑了笑，然後告訴費益，他目前在夏氏族做客，費益要不要也去住一段時間。

費益對那條大河挺感興趣的，確實還想再研究研究，反正距離虞記星確認繼任者的時間還早，還有十幾年呢。

另外麽，費益對夏禹也挺好奇的。

那些大狼，虞象說是夏禹馴養的，那些高大一直被費益認為是野獸的原始人，跟隨在夏禹旁邊也有了文明與智慧的氣息。

費益更觀察到夏禹他們的衣物穿著，他們的獸皮很柔軟，比枌榆那兒制作的獸皮還要柔軟。他喝魚湯的陶碗，也很精致。甚至陶碗上，還鐫刻了一些花紋。

這樣精美的陶碗，在枌榆也只有大首領他們才能用得上的。

這一切都說明，這個氏族很富裕。

這樣蠻荒的地帶，竟然發展出了這樣一個富裕的氏族，費益真的很好奇啊。虞象說都是這個小原始人的功勞，費益是半信半疑。

夏禹對倉師好奇，看了費益一眼，順勢也提出了邀請。

費益立刻同意。

不過他們還是在原地等了會兒，大概一個小時，費益的其他族人也都趕到了，人數大概是二十幾個，三十不到。

看到費益沒事之後，這些智人都松了口氣。

夏禹剛好也覺得出來久了，索性就打算回去了。出來半個多月了，再不回去，壹號要擔心了。

一天後，晚上。

白天的時候叢林下了一場春雨，但這次的春雨不是雨絲綿綿，而是急促暴雨，夏禹他們白天就沒走多久的路。

這會兒是臨時找了個山洞，山洞的主人原本是一條巨蟒，然後就被大匪他們拖出來宰了。隨後是熏烤山洞，打掃幹凈山洞的一些淤泥、枯草跟動物糞便，一套動作行雲流水。

大匪他們經常出入叢林狩獵，後期基本出去都會在野外待個四五天，幹這事兒極其上手。

費益一行智人看得一楞一楞的，他們出來這麽久了，都沒大匪他們幹得這麽順手。

打掃幹凈，木炭跟負者又快速用石頭搭建成一個床鋪，然後把一直攜帶的獸皮拿出來鋪墊上，最後再拿出一條白色巨大的熊皮放在上面。最後生火煮水，把熱水遞給夏禹讓他簡單洗漱一下，可以到床上去休息。

費益都傻眼了。

這這...這個小原始人是不是過於享受了？

虞象習以為常，雖然出來的第一天他也很驚訝，但現在已經見怪不怪了。甚至他也擔心夏禹，都照顧這麽好了，夏禹出來之後還是那副蔫蔫要死不活的樣子。

原始人們夭折率太高了，虞象都擔心他沒了。

作者有話說：

第一更~補昨天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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